2015年7月19日 星期日

從宋元古畫看海上絲綢之路

天山網 

目前國內發現最早的“蠶母”形像作品。目前國內發現最早的“蠶母”形像作品。江心嶼與江心寺。 (《江山勝覽圖卷》局部)江心嶼與江心寺。 (《江山勝覽圖卷》局部)停在海面上準備進港的僱用占城船工的遠洋大船。停在海面上準備進港的僱用占城船工的遠洋大船。宋青瓷褐彩蕨紋執壺。宋青瓷褐彩蕨紋執壺。擊鼓投食祭海。擊鼓投食祭海。
甌,溫州之別稱。 《說文》、《廣韻》釋甌為小盆、小碗,乃瓦器,也就是說,上古的溫州是個泥飯碗。 《山海經·海內南經》有記“海內東南陬以西者,甌居海中”,這是甌靠海吃飯的較早記錄。 又《史記·東越列傳》載漢“孝惠三年,舉高帝時越功,曰閩君搖功多,其民便附,乃立搖為東海王,都東甌,世俗號為東甌王。”甌,從此端上漢廷飯碗……中國有很好的官史傳統,但照抄官史寫溫州也沒啥新意,還是藉考古實證或重返“現場”,會有更多的煙火趣味……
五馬街旁看墨池
在洛陽若看到有馬車的畫或雕像,一定是六馬拉車,因為城中央的大街下面出土過“天子駕六”的車馬坑;在溫州若看到有馬車的畫或雕像,一定是五馬拉車,車上那個比天子少駕一馬的俊男就是王羲之。 據明萬曆《溫州府志》載,王羲之當年曾作永嘉太守(晉置永嘉郡,建郡治於甌江南岸,今溫州市鹿城區),既是太守,這城他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啦。 後來,以三十六坊建城的鹿城,就將王羲之駕馬車走過的街稱為五馬坊,也叫五馬街。 一直到今天,這裡都是溫州第一街。 來溫州沒到過五馬街,那就是沒文化。 不過,這條街現在不讓馬車走了,改為步行街。 作為一個外來人,走過這條街,沒買一雙鞋,就對不起這條全是鞋店的商業街了。 所以,我是提著一雙新鞋,拐入王羲之“臨池作書,洗硯於此”的墨池坊。
“墨池公園”原是宋代的一個私家園林。 傳說“書聖”在此洗過硯,於是修了墨池,並立一碑,上有米芾的“墨池”二字。 中國祇有一個王羲之,據我所知,“墨池”不止一個。 江西撫州市臨川區,也有一個“墨池”。 宋曾鞏慕名到臨川憑弔墨池,還留下一篇《墨池記》。 也就是說,溫州不能以王羲之獨美。 於是,溫州又請出山水詩之祖謝靈運,南朝時,謝靈運曾入劉宋降爵為侯,422年秋,他被派到永嘉郡做太守,第二年又調走了。 十年後,他被宋文帝以“叛逆”罪,在廣州棄市,年四十有八。 事實上,這兩大文人都沒給溫州留下什麼,後世只能藉其盛名用用。 現在轉入正題,我來溫州主要是想訪這個城市與海上絲綢之路有相關的兩幅古畫,它們的歷史文化價值,對於溫州來說,絕不在王、謝之下。
“蠶母”是最好的海上絲路代言形象
中國養蠶歷史悠久,“詩三百”中與蠶桑有關的就有二十多篇,“氓之蚩蚩,抱布貿絲”。 這是絲綢研究的文學源頭。 漢墓出土的畫像磚中有諸多“紡織圖”,可謂絲綢研究的美術“重器”,接下來要說的就是溫州,1994年人們在這裡的國安寺石塔內發現了北宋套色木版畫“蠶母”,它是絲綢研究少見的信仰實證。 專家從此塔的碑記推算,“蠶母”版畫至少成於1093年前,是中國現存最早木刻套印畫,同時,也是難得一見的蠶神崇拜的信仰實證,屬國家一級文物。
從吳興出土的絹片來看,浙江的絲綢製造史至少有5000多年,所以,溫州成為江浙歷史上的蠶桑業重鎮,順理成章地被南朝劉宋的鄭緝之寫到了《永嘉郡記》中,書云“永嘉有八輩蠶”,也就是說溫州養的蠶一年八熟,這可是個大產業。 既然是這麼好,這麼大產業,誰來為其保風險呢,當然是神仙,最能造神的《搜神記》先造了馬頭娘娘為蠶神,後代又編造很多蠶神,不過人神兼備的還是宋代溫州的《蠶母》。
這幅《蠶母》發現時已是殘畫,高約21cm,寬約19cm,以濃墨、淡墨、朱紅及淺綠色套印而成。 蠶母造型豐滿,妝飾與唐代婦女相近,畫面左上方的長方形字框內刊有“蠶母”二字。 這里為何會有獨立的“蠶母”版畫? 據《東京夢華錄》載,汴京“近歲節,市井皆印賣門神、鍾馗、桃板、桃符……”可知宋時木刻版畫在祭拜中已廣泛應用,“蠶母”畫也是其一。 此畫證明,江浙一帶宋時已把“蠶母”奉為神靈,甚至,在躲避某種災難時,將它藏入佛塔之中,可見其重要。
我以為這件目前國內發現最早的“蠶母”形像作品,應是溫州“海上絲綢之路”最好的代言形象,只是未見其“開發利用”。
甌之“泥碗”變成“金碗”
溫州海上貿易至少是與大唐口岸開放是同步,唐武宗會昌二年(842年),在日本九州肥前的溫州商人李處人建造了一艘海船,從日本漂洋過海到達溫州,首開由九州至溫州的“直航”。 當時溫州主要貿易國是東邊的日本,主要出口瓷器和茶葉。
“甌”於溫州不是白叫的,早在東漢時,這裡就有了“甌窯”。 溫州博物館伍顯軍副館長在一展櫃前不無驕傲地向我“​​亮寶”——青瓷褐彩蕨紋執壺。 他說這是國內惟一保存完好的甌窯青瓷褐彩執壺。 這種古代酒器始見於唐代,這一件是北宋的甌窯作品,它不僅器形美,且有古波斯風格,似東西文化交融的產物,是本館少有的國寶級文物之一。
近年在溫州洞頭縣出土許多唐宋青瓷和碎片,這些瓷器應是由溫州過洞頭去往寧波“外銷”的龍泉窯產品,出於避風等原因,在洞頭島及附近島嶼停泊,導致瓷器滯留​​。 這些“甌”之“泥碗”,如今成了無價“金碗”,不斷出去參加各類“海上絲綢之路文物精品展”。
蒙元海上絲路的重要港口
南宋初年,溫州首設市舶務,除了東邊的日本、朝鮮商人來此經商,西邊的大食、印度、交趾、占城、渤泥、三佛齊、真臘等國皆與溫州有貿易往來,海市盛景一直到蒙元時期。 說到這裡另一位溫州名人該出場了。 元成宗遣使團赴真臘(柬埔寨),在溫州管理海市的周達觀被選為使節。 周達觀在真臘住了一年,回國後寫了一部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著作《真臘風土記》(也是真臘第一部國史),記載了中國出口真臘的貨物中,有溫州的漆器、龍泉的青瓷……這是溫州海上貿易的重要文字記錄。 更加幸運的是,還有一個溫州人在九米長的紀實畫卷上描繪了蒙元時代的海上溫州。 此畫即2012年北京保利秋季藝術品拍賣會拍賣中,一位國內藏家以1.012億元競得的元王振鵬的《江山勝覽圖卷》。
《江山勝覽圖卷》其歷史文化價值遠勝媒體熱炒過的《富春山居圖》,從溫州博物館伍顯軍副館長提供的不很完整的電子版《江山勝覽圖卷》來看,它是一件實景山水畫,畫中的許多景物都是溫州今天仍存在的文化地標。 此畫內容極為豐富,卷中有蒙、漢人物1607個、有494幢建築和若干座塔、橋,有舟楫船隻68艘、有108頭牲畜、還有87隻鳥……它就是溫州的《清明上河圖》。 這裡我只撿與海上絲綢之路的有關畫面說一說。
中國的古代海船圖,唐代以前的幾乎沒有。 現存最早船圖是五代郭忠恕的《雪霽江行圖》,現藏在台北故宮,畫中船為江船。 北宋留下燕文貴《舶船渡海圖》十分難得,但描繪地點並非紀實。 如此看元代的《江山勝覽圖卷》,它填補了描繪海船、海運,甚至海上貿易的寫實空白。此圖大小舟楫68艘,其中有2桅、3桅海船,並隱約可見4桅大海船。 這之中,有元代特有的海上運糧船,還有高高船尾的四人控制大櫓的福船,也有停在海面上準備進港的僱用占城船工的遠洋大船,畫中還有祭海活動的描繪,小船擊鼓拋食祭海神……僅僅從海上航運這一點講,它也堪稱國寶級的作品。
風雨千年江心嶼
《江山勝覽圖卷》在九米長卷中畫了幾個山海空間:兩山(天台山、雁蕩山)、兩城(永嘉城、瑞安城)、兩江(甌江、飛雲江)、兩寺(聖壽禪寺、寶壇寺)、一海(東海),還有一嶼(江心嶼),於溫州而言,江心嶼和江心寺不僅是千年前的文化地標,也是今天的文化地標。 在畫中它面積不大,卻很突出。 我有必要走入這個畫中,因為,這裡還有後來的故事。
乘過江輪渡,遠遠就看到畫中描繪的江心寺,同時,也看到它旁邊刺眼的大煞風景的巨大廣告燈箱。 登島後,按“圖”索景,歷代修繕的江心寺與畫上大體相同,西塔與東塔分列兩端。 畫中沒有的是東邊兩個洋樓,那是被“開放”的清光緒二年(1876年)“中英煙台條約”規定的溫州開埠。英國人在島上建了洋樓,作為英國駐溫領事館,旁邊還建了巡捕房。 走到這裡,剛好下了一場頗有滄桑感的雨,坐在巡捕房的台階上,看著雨中甌江東流入海,甌,這一路,夠辛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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