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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公望像元黃公望《丹崖玉樹圖》元吳鎮《漁父圖》(局部)
文/圖鐘葵
元季四大家黃公望、吳鎮、倪瓚、王蒙有很多共同點:他們都是江浙人,都受過趙孟頫的影響,都與道教有很深的淵源關係。 道家、道教的審美思想及意趣對他們的畫風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。 可以說,道教在元代的興盛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文人畫的繁榮發展。
“元四家”畫作
風格淡然卻回味無窮
元初由松雪道人趙孟頫所倡導的重寫意的文人畫風,至元代中後期經黃公望、吳鎮、倪瓚、王蒙四大家的發揚光大,遂成畫壇主流。 以“元四家”作品為代表的文人畫,不僅“以簡逸之韻,勝前代工麗之作”,集中體現了元代山水畫的最高成就,還使中國山水畫的筆墨技巧達到了一個後人難以逾越的高峰。
元季四大家的相繼崛起,並非偶然。 在他們身上,有很多共同點:
首先,他們都是江浙一帶人,有著相同的地域文化背景。 黃公望是江蘇常熟人,吳鎮是浙江嘉興人,倪瓚是江蘇無錫人,王蒙是浙江湖州人。 南宋以後,中國文化中心南移,至元代,江浙一帶已成為人文薈萃之地,元初的畫壇領袖趙孟頫就是浙江湖州人,而且還是王蒙的外祖父。王蒙幼時曾得到趙孟頫指點,其他三人也不同程度地受過趙孟頫的影響;
其次,他們都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,精通詩、書、畫,擅長水墨山水,兼工竹石。 但生活在元末南人地位低下、社會動蕩之際,他們或仕途不如意,或家道中落,被迫選擇避世隱居,以創作詩畫自娛自樂;
第三點,就是他們都與道教有很深的淵源關係。 黃公望出家當了全真道士,自號大癡道人。 倪瓚出身於道士世家,初奉佛教禪宗,後入全真道。 王蒙自號香光居士、黃鶴山樵,其思想深受信奉道教的外祖父趙孟頫影響。 吳鎮號梅花道人,又號梅道人、梅沙彌、梅花閹主等,自題其墓曰梅花和尚之墓,既信道,又信佛。 由於信奉道教,“元四家”對“大音希聲,大象無形”的道家思想有了深刻的理解,形成了崇尚自然、澄懷觀道、平和清逸的審美心理,在作品中自然流露出清、靜、簡、淡、雅、拙的文人畫風格,表現出空曠、寥遠、荒寒的畫境,雖“淡然無味”,卻使人回味無窮。
黃公望道學修為益精促使畫藝爐火純青
稱黃公望是元季四大家之一,從他的出生時間來講,其實不太準確。 他生於1269年,這一年是元世祖至元六年,還是元初。 因他晚年才自成一家,那時已是元末,所以繪畫史才把他歸入元季四大家之列。 黃公望的一生頗為坎坷,傳說他本姓陸,名堅,幼年父母雙亡,族人將他過繼給永嘉(今浙江溫州)黃氏為養子,才改姓黃。 收養他的黃公已屆耄耋之年,膝下無子,不禁萬分歡喜道:“黃公望子久矣!”始給他改名黃公望,字子久。
青年時期的黃公望“天姿孤高”,雄心勃勃,以濟世為己任,想在仕途上有所作為。 他先是任書吏,但很長時間都得不到提拔。 40多歲時,他攀附權貴,在元朝有名的貪官張閭那裡謀得一個掾吏之職。 結果沒過多久,張閭就倒台了,黃公望跟著倒霉,經歷了長達六年的牢獄之災。 這件事給黃公望當頭潑了一盆冷水,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觀。 出獄後,他遁入空門,拜全真道士金月岩為師,黃冠野服,雲遊四方。
元朝的時候,當道士有個好處,就是免服差役、免交賦稅。 這給黃公望修道和從事創作提供了很大的自由空間。 他經常往來於江、浙之間,與道友張雨、吳全節和畫友倪瓚、楊維楨等人結交,或交流修煉心得,或切磋詩詞畫技。 閒暇時到野外領略山川之勝,隨身攜一皮囊,置文房四寶於其中,“遇好景處,見樹有怪異”,便隨手摹記。 同時不忘修心煉性,“嘗終日在荒山亂石叢木深筱中坐,意態忽忽。又居泖中通海處,看激流轟浪”。 晚年,他隱居於富陽,日夕與富春山水為伴,領略山中云氣之變和江嵐之秀。 道學修為越來越高,畫藝更是爐火純青。
吳鎮教學自娛無心踏足仕途
現在很多人只知道黃公望在繪畫方面的成就,不知道他的道學造詣有多深。 黃公望對全真道的教義、教制和修煉方法都十分熟悉,曾在蘇杭設“三教堂”授徒傳教。 他與金月岩還編撰了《抱一子三峰老人丹訣》、《抱一函三秘訣》、《紙舟先生全真直指》等內丹書籍,後被收入《正統道藏》,留存至今。 這幾本書的內容非常深奧,既強調明心見性,又詳述“金液還丹”的修煉方法,可見黃公望也是個得道之士。
黃公望對經史九流無所不通,還懂《周易》,擅長占卜。 據說他信奉全真道後曾在淞江一帶賣卜為生,是頗為有名的算命先生。 無獨有偶,“元四家”中另一位大家吳鎮也有類似的經歷。 吳鎮少年時好劍術,成年後與胞兄師從柳天驥學習《周易》,研究天、地、人“三才”之道,又學子平術和相學,貫通儒、釋、道三教,曾在私塾教過書,在嘉興等地賣過卜。 《歷代畫家姓氏便覽》稱吳鎮“村居教學自娛,參《易》卜卦以玩世”。 但吳鎮對仕途的看法與黃公望完全不同,黃公望早年熱衷於從政,受到重大打擊後才淡泊功名,潛心修道,專意於畫。 吳鎮則韜光養晦,終生不仕。 加上為人“抗簡孤潔”,從不與權勢者來往。 他工詩、文、書法,十八九歲開始學畫,每作畫往往題詩文於其上,詩、書、畫相映成趣,時人號為“三絕”。
吳鎮深居簡出,畫藝雖高但知名度不大,上門求畫者甚少,因此不得不經常出外賣卜以維持生計。 相傳吳鎮與另一畫家盛子昭比門而居,盛子昭門庭若市,“四方以金帛求子昭畫者甚眾”,而吳鎮之門“闃然”,妻子笑他不會“做廣告”,吳鎮說:“二十年後不復爾”,後果如其言。 可見吳鎮是知命之人,否則不會如此淡泊從容。
王蒙難忘情止俗
走上不歸路
“元四家”中有兩人曾坐過牢,除黃公望外,還有王蒙。 黃公望雖然有此不幸遭遇,但出獄後徹底改變了人生;王蒙則悲慘得多,元朝滅亡後,他出任山東泰安知州廳事,與權勢人物胡惟庸有交往。 洪武十八年(公元1385年),胡惟庸案發被捕,王蒙也受到牽連下獄,不幸死於獄中。
王蒙的一生,也是鬱鬱不得志。 按他的出身,本來很有機會在仕途上有一番作為。 他是晚年官居一品的趙孟頫的外孫,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,詩文書畫皆有家傳。 憑藉和趙孟頫的特殊關係,長大後結識了不少有地位的人物,曾一度任官。 但元末時局動盪,戰亂頻仍,仕途艱險,迫使他棄官隱居。 直到元亡後才有機會復出,卻沒料到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。 “元四家”當中,始終不能忘情止俗的只有他一個,這一點在他的畫風上也有所體現,他的畫線條繁密,不像其他三家那麼簡率。
“元四家”中真正是道士的只有黃公望和倪瓚。 黃公望是半路出家,倪瓚則出身於道士世家。 倪瓚的父親為道錄官,其同父異母的長兄倪昭奎(字文光),是當時道教的上層人物,曾“宣受常州路道錄”、“提點杭州路開元宮事” ,因其修煉有成,道法高妙,被賜號“玄素神應崇道法師”,又賜號“玄中文節貞白真人”。 大約在30歲前後,倪瓚便信奉起道教來,嘗居友人所建的玄文館靜修數年,交遊之人也是張雨、吳全節、薛玄曦、黃公望等道士。 修道生活使他養成了清高孤傲、潔身自好、不問凡俗的人生態度和審美情趣,表現在他繪畫中的“逸氣”、“空靈之氣”在“元四家”中達到極致。 明人王世貞評論說:“元鎮(倪瓚字)極簡雅,似嫩而蒼。宋人易摹,元人難摹。元人猶可學,元鎮不可學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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