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6月14日 星期日

趙之謙與吳讓之的藝術爭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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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讓之作品吳讓之作品
趙之謙為一代藝宗,書畫篆刻詩文都是多面手,技法全面,在當時無有匹敵者,又為海派繪畫前驅和金石大家。 與清末吳昌碩並駕齊驅。 尤其在清代篆隸崛起的特殊年代,他的“說文篆”生動活潑,足可與吳昌碩的《石鼓文》雙峰對峙。 他的繪畫則山水花鳥人物兼擅,形式感獨步天下,遠超同輩之上。 吳讓之是趙之謙的前輩,也是書畫篆刻兼善,在篆書史中,上接鄧石如,成為一個關鍵的不可或缺的中堅人物。 故清中期以來論篆隸中興史,向來是以鄧石如(安徽)吳讓之(揚州)、趙之謙(紹興)為正宗一脈的承傳,並無異說。
最近澳門藝術博物館《吳讓之與趙之謙書畫篆刻展》之大舉,囑我附一“專論”。 吳讓之與趙之謙的關係亦師亦友,吳長於趙30年,並無師承關係,只是同時專攻篆刻而已。 但以前讀趙之謙《吳讓之印譜·序》中,又看到一些費猜索的評語,令人迷茫。 至少在收藏、市場交易這方面,引出這個話題是有意思的。
故事發生在同治二年(1863年)。 趙之謙好友魏稼孫持趙之謙《二金蝶堂印譜》呈示吳讓之並乞題,吳讓之以當時皖派中堅的身份為作跋:“撝叔趙君自浙中避賊閩海,介其友稼孫魏君轉海來江蘇,訪僕於泰州。一冊中有自刻名印,且題其側曰:今日能此者惟揚州吳熙載一人而已。見重若此,愧無以酬之。謹刻二方呈削正,蓋目力昏眊,久不事此,不足觀也”。 並刻贈“趙之謙”、“二金蝶堂”二印。 吳讓之以65高齡又是印壇班首,獎掖未謀面又有才華的後進,這樣做也是不容易了。 當然,他是長者,所以他在誇獎“先生所刻已入完翁(鄧石如)室,何須更贊一詞耶?”的同時,也委婉提出“竊意刻印以老實為正,讓頭舒足為多事”。 針對趙氏追求豐富的藝術表現提出自己的穩健藝術觀。 贈印作跋為善意,提出意見為切磋,應對有方了。
同年八月,魏稼孫又集《吳讓之印稿》,想到吳趙二人既有前緣,又都是他認定的偶像級人物,遂攜譜自閩赴京請趙之謙撰序,題為《書揚州吳讓之印稿》。 趙之謙既表示了對吳讓之成就的讚揚,但卻又提出了尖銳的評論:“摹印家兩宗,曰徽曰浙。浙宗自家次閒後流為習尚,雖極醜惡,猶得眾好。微宗無新奇可喜狀,學似易而實難。巴予籍、胡城東既殤,薪火不滅,賴有揚州吳讓之。讓之所摹印,十年前曾見一二,為大嘆服。今年秋,魏稼孫自泰州來,始為讓之訂稿。讓之復刻兩印,令稼孫寄餘,乃得遍觀前後所作。讓之於印,宗鄧氏而歸於漢人。年力久,手指皆實,僅守師法,不敢踰越,於印為能品。稼孫與餘最善,不刻印而別秦以來刻印巧拙,有精解,其說微妙。且有讓之與餘能為之不能言者,附書質之。同治癸亥十月二十有三日,會稽趙之謙書時同客京師”。
十年前見一二而大嘆服,十年後見全觀卻留下“手指皆實,僅守師法,不敢踰越”的評語。 還有一個神品妙品能品的第三級能品的定位,尖銳鋒利,令人愕然。 我估計是吳讓之為趙作跋時的“讓頭舒足為多事”的提醒令趙之謙老大不服氣:“手指皆實僅守師法”云云和“能品”之贈,正是衝著吳的“老實為正”而去。
一個系統:皖派三大家中的兩位標誌性人物;兩部印譜:《二金蝶堂印譜》的吳讓之跋、《吳讓之印稿》的趙之謙序,還有魏稼孫這個熱心者穿針引線奔走於淮揚、福建、北京,結果卻引出一場藝術之爭。 平心而論:65歲的穩健的吳讓之,在藝術感覺上的確遜色於銳意進取血氣方剛35歲的趙之謙。 吳讓之平和而點到為止,趙之謙進取而直言不諱,於文風人品吾取吳,於藝術立場吾取趙。 事物的兩重性,於此可見一斑。
魏稼孫真是個優秀的收藏家,曾組織吳讓之、胡澍、趙之謙三位小篆名家寫出一組有序的冊頁作品,但引出藝術觀之爭,卻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。
今日談收藏,一是應當學魏稼孫,製造了一組這樣有趣的題材。 一個收藏家,應該進一步“創造”收藏品而不只是買進賣出。 我想如果遇見這兩部有吳跋趙序的印譜,當以五倍十倍之價致之。 因為它還是重要文獻,有印證清代篆刻觀念史的學術價值。 二是作為藏品,它具有獨一無二性和不可取代性,世上不會有第二本相同的印譜。 這就是文物收藏的要領。 三是對吳讓之、趙之謙、魏稼孫等人物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資料,為我們了解清代前輩的個體處世方式、交流原則、社會認同度等更大的研究範圍內容直接保留了珍貴的證據。 如此理解頂級收藏,諒必不謬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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