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8月21日 星期五

書為心畫:書家心性何處尋

文/朱飛軍
黃山谷在他的《題李白詩草後》中說:“餘評李白詩,如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,無首無尾,不主故常,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。”又說:“及觀其稿書,大類其詩,彌使人遠想慨然。白在開元、至德間,不以能書傳。今其行草殊不減古人,蓋所謂不煩繩削而自合者歟。”這段話可以作這樣的理解:李白的詩往往隨興而發,想到一種意象便傾訴成詩,就像黃帝移駕到洞庭湖上,擺開樂器隨興演奏一樣,信手拈來皆成妙曲,完全不是一般匠人的所能夠比擬。 在唐朝末年,李白的書法還沒啥名氣,但這一幅草書書寫一如其作詩的隨心所欲,所表達的意境之深遠,完全不減古來那些書法名家,這是因為他的書寫完全超越了那些規規矩矩的程式,寫出了自己內心之情愫的緣故啊。
我們品評書法的價值往往眾說紛紜,對於“書為心畫”還是有許多人不以為然的。 許多人談論書法,講的基本上就是技法,對所謂的“心性”,一般人覺得很玄乎, 不好掌握,或者認為這根本就是故弄玄虛。 的確,要從講法度的作品裡看到什麼心性,確乎是一件不容易的事。 而黃庭堅的這一段評論卻很好地揭示了書法心性的表現。
唐朝書法是一個講法度的時代。 李白的書法在唐代還排不上號。 李白是唐詩的代表,他的書法,至今唯一留存被認定為真蹟的作品是《上陽台帖》,這件作品,以唐代書法法度而論,還未能入得法中三昧,如果單論技法無法稱為傑作。 但黃庭堅說李白的書法與他的詩一樣“不輸古人”,是純粹的溢美之詞,還是確有道理呢? 李白是否也有一些作品寫得很有法度但已經失傳?我們不得而知。 黃庭堅題李白詩草究竟是哪一篇,我們亦不得而知,但是,從黃庭堅所說“白在開元、至德間,不以能書傳”這一段,我們可以推測出李白的書法按照唐人的法度來衡量並不入品。 黃之所以讚賞李白書,實乃是因為其“不煩繩削而自合者”的緣故。 這一段評論就是超越所謂的“法度”而從他的“心性”去品評的。 我們現在看《上陽台帖》,其中體現的用筆的隨性,作品中透出的那種飄逸的情態,以及那種與他的詩並行不悖的浪漫主義情愫,的確可以體會到其“不煩繩削而自合者”的味道。 多年前筆者第一次看到《上陽台帖》時便感覺到:真有李白詩的味道啊! 所以,對於黃山谷此評我深以為然。
關於如何體味書法作品的心性,黃山谷還有一段評論很能說明問題:“《蘭亭序》草王右軍平生得意書也,反復觀之,略無一字一筆不可人意。摹寫或失之肥瘦,亦自成妍。要各存之以心,會其妙處爾。”“ 《蘭亭》雖是真行書之宗,然不必一筆一畫以為準,譬如周公、孔子,不能無小過,過而不害其聰明睿聖,所以為聖人。”黃庭堅認為王羲之的《蘭亭序》並非每一筆都沒有毛病,但就像聖人也存在小過失一樣並無大礙,反而從全體上看去帶有一些不“標準”的筆劃的《蘭亭序》“無一字一筆不可人意”,這是因為書者的表達已經完全進入人書合一的狀態中的緣故。 然而這是需要人們用心去體會才能夠體察到的(各存之以心,會其妙處爾)。
表現技法不容易,而要表現心性則更難。 為什麼常常聽人說“字難寫”呢? 一方面我們看到如“館閣體”這樣的字經過一定時間的訓練有許多人能寫得出來,而人們一旦想任意中求變化卻變得困難重重。 許多人一旦離開了“標準”任意去變,則原來嫻熟的用筆,一下子便變得醜惡不堪。 這正好說明表現“心性”比表現“技法” 更難。
來源:杭州日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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