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8月21日 星期五

中國畫的寫心與外在製約

 揚子晚報

半坡文化不對稱彩陶半坡文化不對稱彩陶
人類創造的所有藝術都是心靈的產物,而心靈不可能憑空無依、橫空出世,它離不開社會生活的折射、生活經驗的積累。 西畫的起源是寫實,再精準的寫實與自然的真實相比也不及其萬一,它只能捕捉到自然真實最典型的一個面,而且這種表現也不可能是純客觀的。 平面的繪畫,在轉換和抽象立體的自然真實過程中,離不開創作者主觀的取捨和加工。 中國畫的起源和發展從屬於中國文化的範疇,一開始就強調人對自然的主觀意識,西方文化則強調對自然的認識。 我想,這是否就是中西文化最根本的分野? 西畫力求描摹真實,中國畫在客觀上無能描摹真實時,直接認同主觀的正確性。 這是中國畫強調寫心和寫意的文化根源,也是中西繪畫除基材、顏料和創作工具等客觀差異以外,形成不同畫種的內在根本區別。
人類的一切規則和製度在確立以後,掌握規則,以及製度下的每個人都有可能利用規則和製度走向其原旨的反面,這與孟德斯鳩所說的:“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。”同理。 當中國畫起​​源自民間,發展成熟於宮廷高端的運用,又向民間更廣泛的擴散以後,藝術家開始無所節制的掌握著絕對話語權,他們在寫心和寫意的理論倡導下,往往忽視弱勢話語權一方的賞畫人制約,給自己隨心所欲的創作自定義,這其中包括認識上的誤區使然、故意掩飾繪畫能力不足、草率以欺瞞賞畫人。
中西繪畫的本源,不管強調主觀與客觀,都離不開對客觀的反映,同時這種反映的意義在於與功能相匹配,否則就無法成立。 喬良的小說《陶》,很藝術地描寫了半坡文化不對稱彩陶的產生:
年輕的漢子攬住酋長的女人,汲滿水的陶罐在身邊化為碎瓦。 漢子俯在她耳邊說,我要為你燒一隻更好的。 對著河水的倒影,畫自己。 這樣畫出的人面先人也畫過,他要讓她看到笑吟吟的我和思念得很苦的另一個我,才叫新鮮。 他將自己的一張臉分成兩半。 右邊是歡樂時的他:眼瞇著,眼角向上翹起,嘴角也向上翹起。 左邊是痛苦中的他:眼垂著,眼角向下耷拉,嘴角也向下耷拉。 一上翹,一下垂,兩邊的眼角和嘴角自然對不到一條線上,整個臉在無意中被拉成斜歪狀。
倘若故事中的主人公亂筆在陶器上塗抹心中的煩惱,這看來並不違背我們當今認識中的寫心或寫意,但這種單邊的情緒宣洩,沒有美好的形象,違背了繪製彩陶的裝飾意義,這個陶罐即使燒出來也可能被先民厭惡而拋棄。
劉向《說苑》記述了另一個故事:“齊王起九重之台,募國中有畫者賜之錢。狂卒敬君居常飢寒,其妻端正。敬君工畫,貪賜畫台,去家日久,思念其妻,遂畫其像,向之熹笑。旁人瞻見之,以白王。王即設酒,與敬君相樂。謂敬君曰:國中獻女無好者,以錢百萬易妻,可乎?不者,殺。敬君傽惶聽許。”
故事中的敬君所畫也是心靈的寫照,甚至其妻形象惟妙惟肖肯定很美,但他違背了九重之台作為一國重要禮儀場所要求繪畫內容的嚴肅性,或事先就有具體內容的規定。 敬君深知自己所犯錯誤嚴重,若不聽許齊王的恩施,只能接受殺身的懲罰,其結果都是一樣失去其妻。
兩則故事正好可以說明中國畫的寫心或寫意,離不開客觀存在的反映,離不開公眾能夠接受的美的範疇,離不開特定功能的需求制約。
文/孔祥東
孔祥東(南京) 作家、收藏家。 江蘇省作協書畫聯誼會副秘書長,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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